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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桥印象
方桥古名“常浦”，地处剡江、鄞江、东江三江汇流之地，历为鄞奉要冲，宋时方桥境内设有北渡铺，清乾隆年间又增设常浦铺，方桥于1919年设镇。如今行走在方桥，能够感受到明州工业园的建设给方桥带来的生机，不断行走，逐渐深入，发现方桥是个有故事的地方。
钩古稽今话方桥
有史可考的方桥历史可追溯到春秋战国时期。在方桥的南部，曾经有古志记载的越国大臣计然的墓冢。《光绪奉化志》记载“计然冢县北三十里名计然村，《乾隆志》案计然葵邱濮上人，姓辛氏，字文子，越王勾践困于会稽之上，乃用计然。”计然山西人，“其先晋国之公子也，少而明，学阴阳，见微知著。”计然在《吴越春秋》中作计倪，在《越绝书》亦作计倪，《史记》说“计然之策七，越用其五而得意。”计然后来官至越国大夫，越王赐姓计，计然后人主要分布在浙江、江西、福建、安徽等省。关于计然村的地理方位在古志中记载为奉化县北三十里，句章县东一十里，大致方位在方桥南部。有意思的是，在方桥南部有古村落名计家桥，此地与历史一记载的“计然村”的地理方位相近，取名计家桥可能因为先前有计姓族人的定居。
方桥周围有许多古村落，如龙潭墩、仓基、禾家桥等。在研读《奉化地名志》时，我发现方桥境内的古村落的形成 有二个高潮期，一是宋元时期，另一个是明朝至清早期。方桥附近的龙潭墩、仓基、三房、新屋等村乡民都姓马，其先祖在宋元时期从苏州阊门外迁来。经过近千年的生存繁衍，在方桥形成了有几千人的马姓大族。古村禾家桥古名禾桥，与近在咫尺的儒江村两村邬姓同宗，形成村落大约也在宋元时期。其实在方桥成村于宋元时期的古村落还有许多，只是史料记载不全，故难以广征博引，妄下断论。
另一个形成村落的重要时期是明朝至清早期，典型代表村落有阮家、下王渡等村。阮家附近有赤山，古时阮家村又以赤山代称，阮家村先祖于明朝洪武年间（1368—1396年），由溪口上山村董家桥迁来。下王渡村约在明清交替之际，从本市大堰万竹迁来，当时兄弟俩分别定居在上王和下王。下王渡原名施家渡，在清同治四年开始设义舟，从下王渡摆渡过江就是鄞州地界，如今此地将兴建奉化江方桥内河港，届时古渡喜看千帆过，樯桅林立、商货辐辏的场面又将重现。
在方桥有几个村子的村名，包含了大量的历史信息，积淀了许多历史文化，如北渡、仓基、龙潭墩等。北渡是当年“上达宁绍，下达台温“官道的一个重要节点，宋时在北渡铺，《宝庆四明志》载“北渡铺距南渡铺二十五里”。当时北渡铺有铺兵，用于递送官府文书，供官使住宿和提供交通工具。在宋庆元年间邑人汪亻及造巨舟在北渡设义渡。到了元朝至元十五年，官府开始造船济渡，直到现在北渡仍保持着传承千年的船渡，从奉化的北渡踏上渡船，在“矣欠乃”的桨声中过奉化江，便可到对岸的鄞州北渡。北渡的渡亭不知见证了多少南来北往和旅人羁客，唐朝诗人许浑曾作《晓发鄞江北渡，寄崔韩二先辈诗》。明朝时将“北渡秋鸿”列为剡源八景，清全祖望著文描述北渡一带蕙江“春深而绿阴夹岸，秋老而绛叶满氵止，千篙竞发，缩项之鳊时出丙穴”。如今北渡村边正在建设绕城高速公路跨奉化江特大桥，展望未来天堑变通途。
离方桥不远的仓基、龙潭墩等村是马氏聚居之地，仓基村名的来源历史悠久，典出有故。明代奉化知县龚敬善，福建邵武人，于明正统三年任奉化知县，在任内劝民出谷备荒，得谷十万余石，在方桥等地建官仓贮粮备荒。据《奉化地名志》载“考马氏旧谱，元时由苏州阊门迁来，当时择地诛茅未建仓，到明代才建北仓，为县官仓之一，后仓废而基犹存，遂以命村。”《嘉靖奉化图志》也有关于北仓的记载“北仓县北三十里，明正统五年（1440年）置。”关于龙潭墩村名来历，是因为村东首老祠堂内有龙潭，故村名龙潭墩。
方桥商业的繁华始于清末，当时作为浙东第一座钢铁大桥—方桥的建成，说明了方桥交通地位的重要和商业的兴旺。1840年以后，宁波被列为五个通商城市之一，欧风东渐，方桥与宁波有水运便利，当年许多航船往来于方桥与宁波之间，方桥相比一些内陆城镇开始领风气之先。这时方桥的建成，鄞奉公益医院的开设，便是很好的佐证。如今长达数里的方桥北街和南街，依稀可让人记起旧时店铺林立，人流摩肩接踵的场面。尤其是临近方桥的桥两堍如今仍开设着铜锡店、弹花店、理发店等各式商铺。当年美孚煤油代卖店那中西合璧的建筑依旧矗立在方桥北堍。据1939年商店登记资料看，方桥有22家商店，在民国后期由于甬临公路开通和抗日战争的影响，方桥的商业已经在走正下坡路，但这个数字已经比当时尚田多了五家商店。如果加上方桥境内的陡门桥的十六家商店，那么比当时莼湖还多。其实方桥在1925年经历了一场火灾，此次火灾对方桥的商业来说，是一次重大打击。1925年12月11日上午，方桥镇上的郑泰兴贳器号因为煤汕灯倾倒而引起火灾，事后共焚毁商店、民房等一百五十余间，损失共计十万余元。
鄞奉公益医院在奉化近代医疗史中，不得不提及位于方桥的鄞奉公益医院。在西医未传入中国时，传统中医担当了疗疾去病的重任，随着传教士进入中国，西医也逐渐传入中国。奉化第一家医院是1916年张传信夫妇在惠政大桥西岸创办的爱生医院。过了二年，奉化第二家西医医院鄞奉公益医院在方桥北街开业。鄞奉公益医院的创办是江西溟等人谋划筹建的，江西溟（1879—1964年）名辅善，江口街道后江村人。江西溟于1903年以官费入杭州蚕学馆，学习新法养蚕。辛亥革命以后，江西溟任奉化长寿乡水利局长，拆除了旧徐家渡桥墩，让剡江水流少了阻碍。江西溟是一位乐于尝试新事物敢于革旧立新的乡贤。有几件事体现了他的行事风格，比如1904年在江口创办了奉化蚕业实验所，其后在任大嵩盐场场长时，以日晒替代旧时的火煎制盐，减轻了盐民的劳动强度。江西溟等人在创办鄞奉公益医院时有两个突破，一个突破把人们颇为陌生的西医带到了方桥；另一个突破是突破了县域格局，服务定位于鄞县和奉化两县民众。在以后医院经费来源也体现了鄞县与奉化两地方政府的合作，当时医院大部分经费由募集资金的利息开支，不足部分由鄞县与奉化两地方政府负担。
鄞奉公益医院的院舍，开始是由方桥公所三厢木结构楼房三间，平屋四间组成。1922年，江西溟等人在宁波、上海等地向工商界、政界各行业募捐得款三万余元，建造了五间屋面的两层楼房一幢（老洋房）。后来在1928年，王文翰筹募经费八万元，新建九间屋面的洋房一幢。方桥当地人把1922年建的洋房称之为“老洋房”，而把1928年建成的洋房称之为“新洋房”。这两幢洋房经受了八十年的风风雨雨，仍保持着民国时的医院建筑风格，而且修缮一新，中西合璧的老洋房在东江之畔又迎来了新世纪。
鄞奉公益医院的病人大多数来自奉化、鄞县两地，如今江口许多上了年纪的老人对这所医院存有印象。医院从1921年开始，每日上午门诊免收药费，据资料统计，医院1921年时日均门诊为23人，住院为15人。当时医院有医务医务人员及职工二十余人，配有当时奉化很少的生物显微镜等医械。1940年，鄞奉公益医院开始做截肢手术，每年春季还免费施种牛痘。曾任过黄埔军校军医院院长的孙从钦也曾在鄞奉公益医院工作过，并与蒋介石有一段史话。上世纪二十年代，宁波至溪口尚无甬临、江拔等公路，蒋介石回乡一般从宁波坐船到方桥，当时医院门口有靠船的埠头，蒋介石一般会在医院中转歇歇脚。有一次，蒋介石带儿子蒋纬国回乡，途中纬国生病，后来孙从钦在医院里给蒋纬国治病。从此之后，蒋介石对孙从钦加深了印象，他在担任黄埔军校校长时邀请孙从钦到黄埔军校军医院工作。
另外还有一件值得记载的事情，就是鄞奉公益医院电灯厂的创办。在上世纪三十年代，电力尚是新兴事物，作为一家医院能够独资创办电厂，这不仅仅在奉化医院史上是第一，而且在宁波医院中也少见。1932年，医院投资2500银元创办电厂，电厂设址在方桥镇北街的龙王堂内。当时购置12马力柴油机和德国产十千瓦的发电机各一台。每天晚上发电5小时，专供医院用电。1934年1月，电厂对外营业，供应商店照明用电。抗日战争期间，电厂被汪伪军侵占，改为汪伪军修械所，停止对外营业。电厂在抗日战争后，因资金缺乏而歇业。
1941年春，鄞奉公益医院被汪伪军第十师三十七团占为团部，医院对外诊治陷入瘫痪，设备损失严重。第二年，医院方能恢复营业。1951年6月奉化县人民政府接管了鄞奉公益医院，并改组成江口区卫生所，1955年医院从方桥迁至江口，可以这样说如今的江口中心卫生院的前身就是过去的鄞奉公益医院。
建筑文化之于方桥
方桥境内保存的各种建筑类型比较广，有近代医院建筑如鄞奉公益医院用房，有桥梁建筑方桥，有宗祠建筑锡命堂、敬爱堂等；有书塾建筑环江书塾，以及明清两代的村落建筑等。还有民国政要故居下王渡王文翰故居。这些建筑的存在为研究方桥建筑文化提供了实例佐证。尤其是桥梁建筑方桥，先前方桥镇的得名和大桥一样，只不过大桥得名源于惠政大桥，而方桥镇则源于方桥。这座建于上世纪初的下承式钢桁架大桥，已经伴随东江潮起潮落近百年，方桥的钢桁架结构在宁波地区是领风气之先，此后民间有“宁波老江桥模仿方桥”之说。方桥的桥梁建筑文化不仅包括桥梁本身，还包括南北桥亭以及桥亭内的楹联、碑文等。桥亭内有数方古碑，有清同治年间的捐资碑和清朝末年的公禁碑等。
行走在东江边，不经意间会发现一个个老房子保存完好，古建筑精美华丽的村落，如禾家桥、横里埭、儒江等。方桥禾家桥从明朝邬鸣雷开始，就很注重村落建筑的营建。邬鸣雷在禾家桥村陆续主持修筑了邬氏宗祠“敬爱堂”、藏书阁“浮槎阁”、敬德书塾，并在宗祠西南面建造文峰宝塔一座。后来浮槎阁和邬氏宗祠毁于明末战乱，如今在滕头石窗博物馆内有当年浮槎阁的石窗。此石窗是众多石窗中精品，石窗名曰“四龙捧寿莲花窗”，石窗用青石双面雕刻，雕工纯熟老辣、一气呵成；仿佛再现了飞龙在天、气势威武的场面。时间的流逝，很难考证雕刻此石窗石匠的姓和名，但他的手艺足以让我们后人称颂。邬氏宗祠后来在清康熙年间重建，现在仍完好地保存着。
方桥禾家桥仍保存了历史悠久的“环江书 塾”，书塾的前身是明朝时创建的敬德书塾。环江书塾为清道光七年重建，是禾家桥邬氏后人求学之所，《光绪奉化志》有对当年书塾的描述“凡堂、寝、楼、廊、庑、庖等以间计共二十。明窗洞达、金碧辉煌，山光水色映带左右”。书塾还在另一方面发挥着奖励科考、扶掖贫者等作用，“凡族人就学及应试者俱有给，贫以无殓者予以棺，又以岁入之租减价平粜，赡族人之待炊者，盖书塾而兼义举也。”像这样完整、传承有绪的书塾建筑在奉化已不多，弥足珍贵，可环江书塾的现状令人担忧，里面堆放着草木等杂物，这对木结构建筑来说是个很大的隐患，但愿环江书塾不会像南渡凤山书塾一样成为广陵遗响。
方桥横里埭村也是保存较多古建筑的村落，尤其有几幢清中期的老房子，布局规整、用材硕大。如横里埭“召风房”的门楼用红石作门框，用青石作雀替，门楼的青石雀替之大为奉化地区所罕见。青石雀替上雕人物花鸟，可惜人物在文革中被砸去脸部，但从遗存花鸟、人物衣袂雕刻看，依稀可见当年神韵。明代的建筑在奉化已不多，但方桥龙潭墩马氏宗祠“锡命堂”是明代建筑，房屋结构采用明式抬梁结构且如今保存完好。方桥恰处剡江、东江、鄞江三江汇流之地，当年水运发达，也为建筑材料运输带来了便利。那些硕大的柱础，厚重的条石，粗壮的栋梁，无不在演绎着旧时方桥的华丽与精彩。
王文翰故居故居位于方桥下王渡村，离剡江不远，故居大约建于上世纪三十年代，为中西合璧的海派民居式样。故居占地面积颇大，呈长方形，房子分二层，四面均以走廊相连。故居围墙高约四米，用青砖叠筑，围墙南北西三面开设大门，尤以南门装饰豪华，门上方有一方大梅园石，石上刻有西洋卷草纹饰。现在故居保存相当完整，在奉化地区来说此故居是民国建筑的精品。
人文之于方桥
在地域文化研究中，彰显地域文化的很大一个因素就是人文。人文的体现一方面离不开杰出人物的倡导，另一方面得益于地域民众长期的价值取向和厚积薄发式的积累。方桥从古到今出现了许多杰出人物，如明进士邬鸣雷、清朝书法家顾德忻、音乐家张贞黻等。其中邬鸣雷的倡导作用对禾家桥村宗族文化形成和发展影响是深远的。在2005年4月的《宁波晚报》对过去禾家桥村的宗族文化作过相关报道。
邬鸣雷（1566~1621年），字长豫，号齐云，方桥禾家桥村人，于明朝万历三十二年中进士。邬鸣雷在任江西建昌知府时，不畏权贵，当时益藩府役横行地方，邬鸣雷敢于依法惩治。邬鸣雷在任江西建昌知府三年内，办邮政，改盐田，清屯田，捐钱置田助学，政绩显著。邬鸣雷在1612年封中宪大夫，1615年升江西省布政使司参政，邬鸣雷仍旧秉公执法，深得民心，1621年邬鸣雷在京病故，当时江西南昌、建昌、临江等府都立祠祭祀邬鸣雷。
如今禾家桥村人提起邬鸣雷，依旧对这位先祖怀有深深敬仰之情。我想一方面是邬鸣雷的人格魅力使后人折服，还有一个因素是邬鸣雷对禾家桥贡献很大。邬鸣雷一边经营村落建筑，建造邬氏宗祠、浮槎阁、敬德书塾等，一边鼓励族人入书塾求学，走科举入仕之路。从《邬氏族谱》可以发现，邬鸣雷为了奖励族人求学，从物质上给以扶持，如“儒童道试不论文武每名给考费钱壹千文，如甚艰窘者加六百文；入泮者不论文武给蓝衫钱四千文；乡榜中者不论文武报到当给支发钱六十千文；应会试者不论文武及新旧科每名给考费钱六十千文”等等。这样以家训形式载入谱册的奖励措施共有八条，榜样引导了后人，措施激励了族人，从明清两朝以来，禾家桥村共有183名族人考取了秀才以上功名，这便是明证。
从明朝的敬德书塾到清代的环江书塾，禾家桥村的书塾教育一直未中断过，在清代乾隆年间为了扶持教育还成立了“广义会”，据村人反映，一直到解放前，该村无一名文盲。禾家桥《邬氏宗谱》还记载了许多为人之本，如“齐家之道，身教为先；立心宜存厚道，宁人负我，无我负人，若与人有小忿不得追念旧恶公报私仇”。禾家桥村这种教养并重，教育优先的传统文化，值得我们后人学习和借鉴。
结语
在工业化、城市化进程中，许多传统的东西被工业化、城市化的车轮辗得粉碎，因此有些人认为，传统与现在，过去与未来，在如今社会很难融合，很难共存。但在方桥我发现了惊奇，比如对旧时鄞奉公益医院洋房的利用，不是简单的拆了重建，而是修缮一新，让老房子焕发新的生命力，其实经典可以永恒。
方桥这个东江边的小镇在近代文明中留下了很多闪光点，如方桥的建成，鄞奉公益医院的创办等等，在过去的一个世纪，小镇总在默默无闻地给人们制造了许多惊奇。在地域文化研究中，从大量地方史料中去提炼地域精神，其实方桥的建成，鄞奉公益医院的创办是敢为人先、敢于尝试新事物的精神和海纳百川气魄的体现。如今在方桥明州工业园建设中，仍须方桥人以一百年前建造方桥时的敢为人先的精神和海纳百川的气魄，进一步做大做强厨具产业，如何更好地向新的产业进发等。以前，方桥的建造成了二十世纪人们津津乐道的幸事，但愿一百年以后，后人对方桥明州工业园的建设同样也会乐于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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